低谷中的董宇辉，为烂尾楼奔走｜深网
来源：董宇辉个人抖音，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
作者丨张睿 编辑丨康晓
出品丨深网·腾讯新闻小满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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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天气仍未转暖，距离成为抖音新晋顶流主播还有六十天，董宇辉正经历着人生最灰暗艰难的时刻。
受双减政策影响，董宇辉相继送走了自己一手带起来的团队同事，与董宇辉告别的，不仅有昔日同甘共苦的伙伴，还有新东方在线的名师光环和百万年薪收入；选择留下来的董宇辉和其他被选拨出来的新东方老师一起，从零开始，共同开启了带货农产品的“内部创业”，但直播间里寥寥无几的同时在线人数及惨淡的销售额，让董宇辉开始质疑自己的职业价值，甚至萌生了退意。
痛苦困顿中的董宇辉，刷到西安易合坊烂尾楼视频，视频中一位佝偻携杖的老人艰难爬楼梯的身影让其倍感压抑和悲痛。
“一些老人爬不动楼梯，晚上直接在楼下搭个卧铺凑合一晚上，过几天就降温了，老人身体怎么受的了”，在与《深网》作者交流时，董宇辉感到愤怒。
董宇辉为此四处奔走联系多家媒体反映，希望他们能帮忙推动解决这个烂尾楼里老人的生活和居住问题。见不得家乡人的受苦，这位来自陕西农村的小伙子带有“悲天悯人”的底色。
但此时的董宇辉默默无闻，自己也还在人生的谷底苦苦坚持，并帮不了他们什么。
与其说是命运的眷顾，董宇辉突然的走红，更离不开自己不懈的努力和率真。
在直播间中，风趣幽默、双语直播的董宇辉将驻留直播间的粉丝当成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带货的间隙，董宇辉将家乡、个人成长、困顿、迷茫、欢喜、生活点滴等娓娓道来，一位老师的学识涵养，一个非典型“带货主播”的日常乃至情感波动在东方甄选用户面前层层展开。
董宇辉1993年3月4日出生于陕西渭南市潼关县的一个农民家庭，是家中的第二个孩子。背负着家人的期待，上了初中的董宇辉成为同学眼中最刻苦的那位学生，学校楼道里经常留下董宇辉边鼓掌（让声控灯一直亮着）边背单词的身影。
“家里供不起三个孩子同时读书，我下边还有一个弟弟。你背负的东西会让你更加坚定，因为你知道你的代价是什么，你没有办法承受失败”，董宇辉回忆。2011年，董宇辉以优异的成绩考入西安外国语大学。
大四时，拿到三个offer的董宇辉遇到成年后的第一个十字路口，职业该怎么选？彼时，站在田间擦汗的父亲只跟他说了一句话，“人要去创造真正的价值”。
从后来董宇辉的生活及工作轨迹看，这句话长久地伴随着他，似乎也成了他人生故事里的一条主线。在新东方做英语老师时，董宇辉希望陪着自己的学生跨过高考的大门；在做东方甄选直播带货农产品时，他希望帮农民过上更好的生活。
不过从董宇辉在直播间的自述及熟悉董宇辉的朋友看来，这并非一个径情直遂的叙事，而是一个人如何在两次大变动中自我怀疑、经历心理危机、走过至暗时刻，并逐渐建立起内心价值的故事。
坎坷的名师之路
“人要去创造真正的价值”，董宇辉现在也没明白农民出身、没怎么读过书的父亲当时为何能说出如此直击内心的话。
2014年的初秋，刚刚上大四的董宇辉开始面试工作，并拿到了三个不错的offer。不知道如何选择的董宇辉回到潼关老家询问父亲的建议。彼时，正在田间劳动的父亲在擦汗之余说出了那句已经刻进他内心的那句话。
如何定义价值？处于不同的人生阶段，对价值的定义可能大相径庭。不过从董宇辉的首份工作来看，被冠以“人类灵魂的工程师”的教师是当时实现自身价值及解决家庭收入难题的最优选。
“老师的价值是通过自身的知识及教学能力激励学生，让孩子们考入大学，进入各行各业，做好教师、律师、医生、警察等工作，服务社会。我当时真是这么想的，当年我这么说大家可能觉得我脑子不太正常，但我现在这么说，大家可能觉得有一点正常”，董宇辉说。
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董宇辉放弃了那3份还不错的offer，开始准备西安新东方学校的面试。2014年的新东方人才济济，不乏清华、北大乃至藤校回来的毕业生。借助自己的英语口语优势，董宇辉在1000多名面试者中脱颖而出，成为一名高中英语老师。
能成为高中英语老师，与其在大学时兼职给外宾当导游的经历有关。“一年内兵马俑我就去了十几次”，董宇辉说。
入职新东方仅是董宇辉成为西安新东方老师的敲门砖，在成为一名能站上讲台授课的老师前，董宇辉经历了一年的蛰伏期。
“新东方之前一直坚持不磨课、不上课。一节课必须磨五遍，学科负责人才会安排课程质检，只有课程质检通过后才可以排课”，曾与董宇辉共事过的老师琳琳对《深网》透露。
“新老师”董宇辉在入行之初并没有得到排课的资格，为了能站上讲台，董宇辉加入新东方第一年基本处于拿着底薪磨课学习的状态。
“每天对着镜子讲课，做5套英语高考卷，对历年英语高考卷的知识点信手拈来，每次讲完之后，班里的同学都目瞪口呆”，琳琳透露。
苦修“内功”近一年，董宇辉才站上讲台、给学生讲课。2016年董宇辉成为新东方历史上最年轻的高中英语教研组长。后来他觉得，“28岁不小了，牛顿28岁都贡献很多研究成果了”。
2019年8月，董宇辉北上加入新东方在线。半年前新东方在线刚刚登陆港交所，成为在线教育第一股。
“董老师不是最聪明的那位，但绝对是最执着和坚定的那位，不仅对自身要求严格，对手下的老师同样要求很高”，琳琳说，“每次磨课，董老师都会随机播放我们上传的文件夹，他会精确到每一分钟，每个知识点讲多长时间，怎么讲，中间有没有穿插好笑、提神的段子。即使一个单词读错了，也必须重新磨课，以确保准确无误”。
做老师时，董宇辉每天的时间都被磨课、做课件、讲课等工作占满了。“不是在上课，就是去外地做演讲，没时间谈恋爱”。
董宇辉演讲
如果不是2021年7月下发的“双减”政策带来的行业变动，董宇辉也许会在教书育人、成为名师的既定路径里一直走下去。直到2021年下半年，一场离别的到来。
离别、转型
2021年11月4日，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在朋友圈转发了一篇文章，并附上文字：“教培时代结束，新东方把崭新的课桌椅，捐给了乡村学校，已经捐献近八万套。”
近八万套课桌椅哪里来的？新东方公众号文章《当一辆红色卡车，驶向远方》揭秘了相关细节：因为业务调整，新东方各地学校退租了部分校区，校区是退租了，但是遗留下来了一堆崭新的课桌椅，这些课桌椅都是新东方为了让新东方的孩子们有更好的学习环境专门定制的，有些可以根据孩子的身高调节高度，有些做了圆角的设计避免孩子不小心磕到头，而这些定制桌椅，每套大概市场价六七百块钱。
在捐赠之前，新东方已经开始有序退出K9学科类培训业务，并启动学员退费和员工裁退补偿工作，这就包括董宇辉所在的高中英语业务部门。
“董老师当时是新东方在线高三英语学科唯一留下来的”，有知情人士对《深网》透露。
在被问及“如果你特别想做一件事你想做什么”时，董宇辉鼻子一酸，潸然泪下：“我特别希望我能勤奋聪明一些，等新东方好的时候把他们都接回来。我还挺想他们的，他们那么好。我到现在都没舍得解除那个群，虽然已经没有人在里面发消息了”。
董宇辉和前同事的离别仅是去年教培行业大变迁的一个注脚，不仅是新东方，所有涉及K12业务的教育公司都被裹挟其中，都在“断舍离”和转型中寻找新的方向。
俞敏洪是个宿命论者，“人生永远不可能知天命，因为天命总是在变，更加重要的是，人到了一定的程度，如何能平和地接受老天给你的各种安排，并且想办法把他往好的方向进一步的引导，这是我们能做的全部的事情”，俞敏洪曾在接受《深网》采访时表示。
在众多可能性中，出身农村的俞敏洪为新东方在线锚定了一个全新的赛道——直播带货农产品，并推出了东方甄选直播平台。新东方在线CEO、东方甄选负责人孙东旭在内部会议阐述了这一转型的由头，“俞敏洪老师经过前期调研了解，发现我们国家有一批优秀的农业企业和一批与时俱进的新农人，同时这些农业企业需要各种资源的支持，新东方在线如果能做好这种链接，就找到自己的定位”。
在董宇辉的印象里，在俞敏洪正式官宣直播带货农产品之前，团队已经开始筹备直播带货的相关事宜，正式官宣后，东方甄选团队就加快培训主播、搭建供应链、实体探访农业基地和企业的步伐。
“犹如上满弦的时钟，连轴转。正常上班时间去农场实体探访，和团队筛选产品，整理产品和直播内容、排练；上下班的路上或者晚上，自己读书，恨不得将一分钟分成两半用”，董宇辉对《深网》透露。
董宇辉读书的习惯已经坚持了快10年。新东方一直在内部倡导员工多读书，每年至少读20本书，写读书笔记，是员工评优的一个硬标准。正是有了新东方这种读书文化和积极倡导，才有了东方甄选主播在镜头前的博古通今和侃侃而谈。
在董宇辉的认知里，自己并非典型的带货主播，而是将自己之前做老师的工作和方法论复用到主播这个职位上。
在做英语老师时，董宇辉每上一次课之前，都需要备课、磨课、试讲，尝试做主播时，董宇辉要去实地探访自己要播的农产品的产地，采访农人，准备自己直播时要阐述的内容。在去天津探访生态养鱼池时，为了验证这家农场是否真的无污染、生态养殖，董宇辉喝了养鱼的水，吃了鱼食，探访了鱼排泄物如何循环等整个流程。
“大部分农产品是非标品，我要确保自己镜头前讲给消费者听的都是真的，我必须自己去探访和了解，否则我直播时会不自信”，董宇辉说。
经过3个多月的备战，2021年12月28日晚8：00，东方甄选正式开启了直播带货农产品的大幕。当晚，除董宇辉、yoyo等新东方内部培养出来的主播贡献了其带货主播首秀外，俞敏洪和孙东旭也以打PK的方式，为东方甄选圈了一波粉丝。
不过从数据上看，俞敏洪一直以来自带的IP效应并没有给“年轻”的东方甄选带来亮眼的首秀数据。据飞瓜数据显示，截至当晚11：00多俞敏洪下播时，俞敏洪首次直播带货农产品销售额约460.4万，这与罗永浩抖音电商带货首秀1.7亿的销售额相比，差距悬殊。
董宇辉对于首秀销售额并不在意，“我们不唯GMV论，只看GMV没什么意义，就像学生唯成绩论一样，我们要做的是扶农助农，是项长线事业”。
一项长线事业的构建需要组织内个体员工的信念、坚持，甚至是利益取舍。在东方甄选直播带货事业还未起色之前，参与这场转型实验的老师们首先面临的一道坎是收入的下滑，甚至是关于自身价值的怀疑和重建。
6个月的蛰伏
“我去年那几个月，一月交完房租，还完贷款剩下2000元，点外卖不敢超过30元，有时候要从我弟弟那借钱。中午午饭经常是从小区旁边的小店买两个饼，三块钱一个”，董宇辉曾在直播间透露东方甄选粉丝量爆发之前自己的状态。
从头部名师到带货主播，首先面临的是收入的大幅下滑。网课主讲老师的薪酬包括底薪+课时费+续报奖金，其中课时费和续报奖金占大头。而带货主播的薪酬大致包括底薪和直播带货时薪（中腰部以上主播有佣金抽成）。据《深网》前期了解，普通主播的时薪在50元—250元之间。
“我就是在那样的痛苦和纠结中慢慢地调整，从去年12月到现在，我没觉得我生活有变化，还是每天走一样的路，回到一样的房子里，热乎乎地冲个澡睡觉，睡不着，继续绕着北大转圈……”，董宇辉曾透露过去半年自己的生活状态。
从去年七八月开始，董宇辉就养成了绕着北大转圈的习惯。
“通宵失眠那段时间里，我就绕着北大一圈一圈地转。转得多了，也就接受了。人在面对巨大的痛苦的时候，大脑其实是会提醒你忘记它，这是人身体的防御机能”，董宇辉说。
董宇辉住在北四环边上，方圆一公里外便是北大校园。去年八月份，整个教培行业大调整之时，董宇辉失眠严重，一直以传道、授业、解惑为人生价值的信念开始破碎，董宇辉需要新的价值感给自己一个答案。
如何定义自身的价值感？董宇辉曾对《深网》透漏：“做的事情是有意义的，对他人和社会是有价值的，身边的人又都很简单、赤诚、坦诚，价值观都一致，我就会很开心”。
在董宇辉看来，直播带货农产品成为其修复内心价值裂痕的开始。“东方甄选带货农产品的落脚点首先是扶农助农，让农民得到实惠，因为农产品本身利润很薄，所以我们不会刻意追求低价，因为低价有时候意味着就伤害农民。其次，扶农助农可以让青年人回到家乡，让农村的留守儿童和老人老有所依，少有所养”。
但重建内心秩序、修复价值需要过程，在上半年的前几个月内，部分用户的反馈甚至是批评曾让董宇辉萌生了退意。
名师出身的董宇辉一直改不掉好为人师的“毛病”，在讲解一段大米时，能从莎士比亚聊到尼采，但起初用户并不买账。“你卖货就卖货，你别胡说这些，这个我不在乎，我不想听，你别浪费我时间。”
从东方甄选公司的角度看，董宇辉也并非一名“称职”的带货主播。在直播间里，董宇辉经常挂在嘴边的不是让大家买买买，而是让大家“理性消费，需要再买，不需要别买”。
“钱来的都不容易，都不是风刮来的，快乐一部分是通过消费购物实现的，另一部分是通过健康生活、陪陪家人，看一本书、爬一座山等丰富的生活实现的，不要在这里一直看直播，不要在这里一直买东西，要关注现实生活本身”，董宇辉以难以摆脱自身价值感的驱使。
陷入自身价值冲突的董宇辉一度想放弃。“当时我都跟人力资源的老师谈好离职了，准备签字的时候，有点不舍，就去找了孙老师（孙东旭），想去体面的告别”，董宇辉说。
孙东旭的一句话让董宇辉至今铭记：“当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的时候要彼此相信”。
彼此相信的力量成为董宇辉坚持下来的动力，这也为6月初董宇辉和东方甄选的突然走红和爆发积蓄了势能。
6月8日晚，董宇辉收到不少学生发来的信息，这些信息内容类似，都在通知他一件事，“老师你上新闻了，你要火了”。而9日上午直播后，董宇辉双语直播带货牛排的视频就刷屏了各大平台。
“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火了，从去年年底直播带货开始，我就是双语直播的，也会跟大家讲天文、地理，只能说我比较幸运，在东方甄选平台遇到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董宇辉告诉《深网》。
从6月9日开始，董宇辉的手机震动就没有停过。有朋友至亲的问好，有媒体的采访诉求，有品牌方的合作需求，有综艺节目的邀约......面对忽然涌入的信息洪流，董宇辉在直播间时解释，“私信太多了，确实回复不过来，能回复的尽量都会回复”。
有身边人士对《深网》透露，“董宇辉时间被安排得很满了，此前，董老师一天就播一次，一次三到五个小时，忽然爆红的那几天，董老师一天要上播两次，还要开会、接受采访、备播，休息的时间都很少。俞敏洪老师特意给董老师发信息，让他赶紧适当休息一下”。
与董宇辉爆红相伴的是，东方甄选直播间粉丝数量及带货销售额的激增。
截至7月12日下午，东方甄选直播间粉丝数2201.4万，近30天新增粉丝1895.7万人，近90天直播销售额10.6亿元。而据知情人士向《深网》透露，“在6月之前，东方甄选直播间在粉丝积累上的任务是突破100万。面对后来东方甄选粉丝数的突然爆发，在6月中旬举办的新东方财年大会上，公司还给东方甄选团队颁发了董事长特别奖”。
图为近90天东方甄选直播间粉丝数的增长（截至7月12日）
不可否认的是，董宇辉及东方甄选的非典型带货方式已经成为直播带货领域的天花板。有知情人士对《深网》透露，“目前头部的几家MCN机构甚至是直播领域的大公司都跟争取跟东方甄选洽谈合作，甚至要挖角董宇辉”。
不过外界的纷扰并没有对董宇辉工作和生活带来太多的变化，他依然在上班时了解产品和直播内容、排练、上播；上下班的路上读书的轨迹上一如既往。与之前不同的是，现在的董宇辉还要匀出时间接受部分媒体采访。
对于媒体的关注和采访，董宇辉曾对《深网》表示，“我希望我不要一直是热搜，我希望大家能通过热搜了解新东方，了解新东方进入农业。关不关注我不是重点，我觉得我不应该被关注，有那么多伟大的人都没有得到关注。你早上5点起来，在整个街道上走一圈，看一看清洁工，看一看那些摆早餐摊的夫妇，你觉得他们不伟大吗？”
“书不离手”的董宇辉在直播间中的放松一刻是和屏幕前的粉丝分享自己的读书心得，《平凡的世界》、《活着》、《人类简史》等图书经常被董宇辉放在直播台最显眼的地方。董宇辉对《平凡的世界》烂熟于心。在董宇辉的认知里，《平凡的世界》的主人公孙少平就是现实生活中的自己。在他看来，每位向上的个体都该拥有自己的“平凡世界”：“在真正的运气到来之前，积累知识，认真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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